张钫与千唐志斋

2009-07-03

◆ 高超英
 
   张钫,字伯英,号友石,1886年生于新安县铁门镇。张钫幼年在家乡新安入塾就读,后毕业于保定陆军速成学堂。1908年加入同盟会,后到陕西任职,是辛亥革命时期新军起义的重要策划人之一。    1911年7月,与陕西同盟会、哥老会骨干30余人在西安大雁塔宣誓反清。1912年任陕西起义军第二师师长,1915年被袁世凯免去陕军第二师师长兼陕南镇守使职,调北京将军府任中将参军。同年,赴天津与郭燕生等人密谋反袁,并负责陕豫两省讨袁军事组织活动。1918年8月,在陕西三原被推为陕西靖国军副总司令,两年后该部被北洋政府镇压和收编。
    1921年,张钫因父丧回故里守制。在此期间,他资助新安县设立县志局,续编县志;创办铁门小学;创办煤矿公司,开采当地煤矿。1924年曾出面调解国民军第二军军长胡景翼与镇嵩军刘镇华、憨玉琨之间的矛盾,未果。1927年5月,张钫随冯玉祥东下北伐,参与中原军事行动。同年12月,冯玉祥担任河南省主席,次年9月,冯命张钫为省建设厅厅长兼省赈济委员会主席。
    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爆发前夕,张钫转依韩复榘和蒋介石,被任命为河南省代理主席。同年,蒋又任张为第二十路军总指挥、省民政厅厅长等职。1933年7月,张钫移驻洛阳西工,其间曾奉蒋之命去西安同杨虎城会谈。他还购买了《万有文库》、《四部丛刊》、《四部备要》和一批儿童读物,分赠铁门、新安、偃师、洛阳、南阳等地以设立图书馆。1937年10月,张钫任第一战区抗日预备军总司令。1938年春,调任军事参议院副院长,没有就职便携眷移居西安。后主持河南旅陕同乡会,开办粥厂,救济河南逃难到陕西的难民和学生。1946年,张钫任国民政府国策顾问,授陆军上将军衔。蒋介石逃往台湾时,将张母劫往台湾,欲迫张赴台,未果。解放战争时期,起义于川西。解放后,任第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史馆副馆长。1966年5月,张钫病逝于北京。
    张钫先生喜好文史和书法,与章太炎、于右任、康有为、王广庆等人交往颇密。而这些人都与“千唐志斋”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说起张钫与康有为的结识,还与吴佩孚有关。“百日维新”运动失败后,慈禧太后囚禁光绪帝,康有为、梁启超被迫逃亡海外,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害。1923年4月,吴佩孚在洛阳庆祝五十大寿时,康有为亲书寿联致贺,吴十分高兴,便邀请康来洛会面。在吴第一次宴请康时,特邀张钫作陪,二人得以相识。康有为在洛阳约半个月,在张钫陪同下,游览了关林、龙门石窟、邙山陵墓及其它名胜古迹等。其间,康、张二人纵论古今,品评时政,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康有为离洛赴陕西时向吴佩孚辞别,吴请康替他物色人才,康有为说:“你身边就有人才,还要推荐什么!”接着康讲了张钫思想敏捷、见识超群、知识渊博、值得大用等。
    张钫邀康有为至新安县铁门镇自己家中小住,于是康有为、张钫和王广庆三人同达铁门,住张家花园“蛰庐”中,数天后康离开铁门去陕西。当年秋天,康有为在西安讲学东归,再次来到铁门镇张家花园。他应邀题写了“蛰庐”匾额,还为该花园内的“听香读画之室”题了一幅楹联:“丸泥欲封紫气犹存关令尹;凿坏可乐灞亭谁识故将军”,联末署“癸亥九月南海康有为”。这幅对联既是康有为的自诩,也是对“蛰庐”主人张钫的赞许。全联共用了四个典故:上联“丸泥欲封”,指函谷关地形险要,隐指当时旅途的艰涩。《后汉书》载:王莽部将隗嚣,降光武后复叛,据龙西,光武往讨,隗惧,其属将王元谓嚣曰:函谷关险隘,我用一丸泥即可将其封闭,汉军难以飞渡。“紫气犹存关令尹”,系用李耳骑青牛过函谷关被关令尹喜遮留,作五千言道德经故实。当老子西行至关前,尹喜在关上遥望有一股紫气自东来,知必有圣人将至,不久果见老子来到关前,乃留著道德经。康每自命为“新圣”,故自拟以李耳,而把张钫比做能识紫气的关令尹喜。
    下联“凿坏可乐”,是夸张钫隐居行为的高洁。典出《杨雄文》“士或凿坏而遁”。坏(音坯),屋后墙。“鲁君欲相颜阖,使人以幣先焉,凿坏而遁”。《南史》载阮孝绪不肯见鄱阳王,凿坏而遁,与颜阖事类。“霸亭谁识故将军”,意指张钫时正赋闲,不为人所重视。典出汉李广故事:李广闲居长安,一日赴兰田与友人饮叙,夜归行至灞桥,灞亭尉醉;以李犯夜禁为辞,坚阻勿行。人谓系故将军,尉答现任将军亦不许犯夜禁,遑论故将军,遂止李宿亭畔,晨始放行。后李出任右北平守,偕尉往,藉故杀之。这里也比喻张钫此时处境。
    说起张钫营造“千唐志斋”,与王广庆有很大关系。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洛阳文物遭到毁灭性盗掘。龙门一些石刻造像运抵美国,而太学石经和一些墓志均流失于日本。近代知名学者、教育家、新安人王广庆对民国时期洛阳文物被盗的情况作过详细的记载。从1920年起,张钫即接受王的建议,并通过王及其郭玉堂等人在各地、主要是洛阳一带收购流散到社会的墓志石刻。1933年前后,张钫在自己的私家花园“蛰庐”西部,券窑建斋,将搜集来的墓志石刻镶嵌在15孔窑洞、3个天井、1道走廊的墙壁间。后由王广庆在上海拜请章太炎篆额(因章与王有师生之谊),章即篆“千唐志斋”相付。
“千唐志斋”共珍藏有西晋、北魏以来的历代墓志等各类石刻1419件,其中以唐代墓志最多,达1191年,故名“千唐志斋”。除唐志外,还藏有西晋志1件、北魏志2件、隋代志2件、五代志22件、宋代志88件、元代志1件、明代志30件、清代志2件、民国时期志7件。另有墓志盖19件以及其它书法、绘画、造像、经幢、碑碣等54件。而在当时所收集的近300方北魏墓志,则依事先“魏志归于而唐志归张”之约,由于右任运回陕西三原老家,解放后移存于西安碑林。
    墓志之作大约始于东汉后期,兴盛于北魏、隋唐。它用以记载墓主人的姓名、郡籍、官职、族源世系、生平事迹、卒葬日期及地点、配偶、子嗣等。镶嵌在壁间的1000多方唐代墓志展现了唐代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留下了诸多方面信息。如一方墓志说“北伐匈奴,白兰之围数重,青海之兵四合,所向无坚敌,所攻无全阵,”对于研究唐和突厥的战争,就是难得的资料。程思义墓志载有当时酷吏严刑逼供、株连无辜的事件;崔泰之墓志载有张柬之等发动政变、逼武则天传位唐中宗的经过;臧晔墓志载有唐军与安禄山军交战情景;马凌虚墓志记载了洛阳圣武观“光彩可鉴,芬芳若兰”的女道士马凌虚,“未盈一旬,不疾而殁”,悲惨地死于安禄山幕僚独孤问俗之手的事实。这些唐志,因志主身份上自皇亲国戚、相国太尉、藩镇大吏、刺史太守,下至尉承参曹、宫娥彩女、僧尼道士、普通士庶等,故志文自然会涉及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宗教、农民起义以至山川地理、姓氏、地名等方面的内容,反映出大唐帝国近300年间的风云变幻、兴衰治乱、世道沧桑、人情冷暖。且墓志多为同时代人撰写,具有更为可靠的真实性,故它能起到证史、补史、纠史的作用。许多墓志,内容较之“两唐书”更具体、更细致、更完备,给后人探索研究唐代社会提供了不可替代的第一手资料,被誉为是一部“石刻唐书”,其历史价值是不可低估的。
    同时,“千唐志斋”还是一座书法艺术的圣殿,它的艺术价值不在历史价值之下。在这里,名家圣手,大师巨匠,齐聚于此。若论书体,真、草、隶、篆,应有尽有;若论流派,颜、柳、欧、褚,诸风皆备。在这里,有宋代书苑大家米芾的楹联,有“遂以书名天下”的元代赵孟頫的“神道碑”,有明代董其昌的横披长卷,还有明清之际“神笔王铎”的巨幅中堂,还保存有王纯谦巧夺造化的“指画”兰草和郑板桥的“风、雨、阴、晴”四态竹姿屏幅及题咏。值得一提的是,由狄仁杰晚年亲为撰文并亲笔书丹的“袁公瑜墓志”,刚柔相济,自成一体,让后人得知狄仁杰不但是一位忠贞之士和政治家,而且还是功力很深的书法家。诗人王昌龄所书丹的陈颐墓志,字体为中楷,圆融遒丽,姿体隽秀,颇具虞风,乃书法之上乘珍品。王昌龄的诗,流传至今的不少,但其书法作品,在1200多年后的今天实属罕见。多亏了这方墓志,后人方得窥见王氏书迹以及知道他“书名为诗名所淹”的趣事。“千唐志斋”另一有趣的事情是武则天称帝后别出心裁地制造了19个字,如她给自己命名的“曌”字、“圀”(国)、“生”(人)、“忠”(臣)、“埊”(地)等。在多方唐志中,都能见到这些文字。特别令人称道的是原斋主人张钫之父张子温的墓志,撰文者章太炎,志文古朴典雅,简炼得体;书丹者书法大家于右任,字体基于魏碑而又有创新,体势稳中见奇,笔锋独见功力,情韵高致,实为于氏传世书法之上品;另有书画篆刻大家吴昌硕篆书墓志盖,笔意高古,苍劲秀丽,气质夺人。有评论曰:以章炳麟氏之造文,于右任氏之书丹,吴昌硕氏之篆盖,三杰倂力,树兹典艺,谓为“近代书艺三绝”,孰云不宜!
    “千唐志斋”199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已成为享誉海内外的文化旅游胜地。
    1986年6月,正值张钫先生诞辰100周年、逝世20周年之际,国家有关部门按照张钫先生临终遗嘱和其子女的心愿,将张钫先生骨灰移葬于“蛰庐”。一代爱国人士、辛亥革命元老、戎马一生的将领、千唐志斋的营造者,终于长眠于故乡和他钟爱的“蛰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