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紫

2010-06-22

    一个春雨阑珊的傍晚,办公楼前花园里的紫藤悄悄地开花了——先是在土褐色虬曲的枝蔓上,迷迷离离地拱出一串串花蕾,仿佛大家闺秀露在锦衾被外的小小脚丫,一只,两对,三双,四排,很快便精致的稻米一般撒满了藤架。雨滴温婉而羞涩,轻柔地洗去花架上的灰尘,让紫藤的花萼,不,让金枝玉叶们那淘气的脚丫子尽情舒展,一菀一菀地打着轻鼾,累累悬挂于紫色的梦里。
    清晨,紫藤花穗在淡淡的雾霭中苏醒,睡眼朦胧地打量着春天,伸过懒腰,便一步三摇颤动花枝,含情脉脉地偎在花架上等待阳光。天幕拉开的时候,我也陪伴着旭日粉墨登场,惊讶地站在了盘根错节的紫藤架下。透过斑驳陆离的春晖,我看见青青疏疏的绿叶之间,紫藤花像银河里浪漫的星星,静静地闪烁在明媚的夜空。她那沉思的花穗呈锥形垂吊,一次孕育几十或上百朵花儿不等。绽放的紫藤花指甲盖儿大小,一群群信鸽般扇动着翅膀飞翔,外面的花瓣由白渐粉,浅紫、蓝紫再到深紫;里层三瓣为纯正的紫色,宛若慈祥的母亲给婴儿喂奶,羞答答搂抱着乳白色憨态可掬的花蕊;而那枝头尚未启封的花苞,依然十月怀胎的少妇一般,幸福地陶醉在一袭高贵、优雅的紫蓝袍内。
    星期天,我就坐在紫藤架下冰凉的石凳上,傻愣愣地仰头看着、想着,一任悠悠岁月随着花儿,由浅入深一路沉淀下来,执着地守候着一个紫色的梦幻。世事烦扰,街头喧嚣,还有上班的忙碌,统统化作成群的蜜蜂,正吻着馥郁的花香,从遥远的天国匆匆赶来……
    一周融融暖阳,紫藤花便若炊烟袅袅,灿若云霞覆满了藤萝。放眼望去,大疙瘩小嘟噜的花穗,串串紫红的葡萄一般,沉甸甸挂满了枝头,散发出浓烈的、带些药味的甜香。细瞧那指甲盖样的紫色花瓣,淡扫蛾眉的、轻启朱唇的、仙风道骨的、冰肤玉肌的,均清丽淡雅,温馨可人,在阵阵香风中弹拨丝竹,情趣盎然。这一刻漫道蜜蜂醉了,蝴蝶狂了,任你黄卷青灯、心若止水的佛家弟子,也会花下驻足,思绪飞扬。我就想这靓丽却不妖冶、含蓄且又欢快的紫藤,应是秉承了红的激越与蓝的平静,恰似千娇百媚的梨园,亭亭玉立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正在用她明亮的紫色,演绎出一种高贵的典雅与神秘。
    春风拂动,紫藤花如烟云细雨,温柔多情地弥漫开来。紫雾缭绕中,清韵脉脉,琵琶弦张,恍有丽人踏歌,流连忘返。暮春时节的每一天上下班,我都会从办公楼前花园里的紫藤架下穿行,以亲耳聆听“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意境,亲眼目睹那氤氲的花儿从蹒跚学步到如火如荼,再红颜褪尽;看着藤萝间那青枝绿叶由伸头探脑,到丛丛簇簇,最后绿荫若盖……   唐代的诗人李白,曾生动地刻画过紫藤的优美姿态和迷人的风采:“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然两旬过罢,紫藤花便作过眼云烟,香魂缕缕飘逝。这时独自徘徊在静寂的花园,韶华已逝的我也开始憔悴绵绵,心镜一点点地灰暗,似有无尽的牵挂穿云破月,濡湿夜色里玲珑的花架,也濡湿了花架下我凝望的眼眸。由于不堪忍受美的别离,我愿攀一根藤蔓,把一段相思轻轻缠绕,细挽一个花结,继尔再沿着千回百转的藤干爬上架顶,握一管饱蘸惆怅的笙箫,将四月阳光里紫蝴蝶缱绻的河流及其凄美的凋零,秉笔直书于宣纸般素洁的月空。
    其实作为一介书生,我的多愁善感显得迂腐而且可笑。因为每个生命的荣枯兴衰,都有各自运行的规律。紫藤的花开花落也是一样,只要有过辉煌就足够了。至于人们,可以享受她的灿烂,也需正视她的黯淡,更何况其落红也是一种调整、蕴蓄、涅槃和美丽的升华!否则,她那紫色的梦想或曰飞翔的信念如何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