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风云

2010-10-09

◆ 王鼎三
    故事梗概:庚子年间,即1900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占领紫禁城, 烧杀抢掠,史称庚子事件。慈禧太后为避祸携光绪皇帝等人仓惶逃离北京,逃到西安避难。一年之后,回銮北京时路过洛阳。本文故事即由此开始,描写了十三朝古都洛阳半个世纪的兴衰往事,河洛历史的斑斑点点把你带入军阀混战的年代,带入抗日战争的烽火,带入解放战争的波澜壮阔……
    河南府风云突变(二)
    朱至贵带领清兵要剿灭王天纵的土匪队伍,他把队伍驻扎在陆浑关下,天色已晚,他不敢冒进,让兵马围住土匪刚刚夺取的陆浑古城。第二天朱至贵开始攻打陆浑古城,朱至贵手下的清兵虽然作战英勇,怎奈张黑子和王天纵均非等闲之辈,张黑子和王天纵越战越勇,与围城的太平军血战一天,杀得清兵尸横城墙上下,寸步难以前进。朱至贵损失了几十个弟兄,但是陆浑古城仍然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大战一天,日落西山。朱至贵原以为能够迅速攻克城池,打退土匪,没想到会遇见王天纵这个能打硬仗的对手,陆浑镇屡攻不下,部下伤亡惨重。朱至贵大怒,下令将陆浑古城团团围住,在城外建营立寨,一面从洛阳调集洋枪,一面用炮火猛烈攻城。王天纵经过认真了解,知道得陆浑古城难,守陆浑古城更难,死拼也不一定能够固守城池,遂主动撤出陆浑镇,带领土匪队伍进山去了。
    朱至贵不敢带兵追赶张黑子和王天纵,遂命令队伍撤退。朱至贵让队伍驻扎在龙门山下,自己带领副团总住进自己的龙门庄园,叫来一个说书的瞎子,讲起龙门山的故事来消遣。
    河南府知府文悌正在等待剿匪的消息,在府衙里坐卧不安。文悌手里拿着水烟袋,在府衙三堂一边抽烟一边沉思,好像整个府衙的后堂都凝固了。丫鬟仆女们看见老爷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个个低心小意,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动了老爷被惩罚。
    文悌到洛阳上任之后,没有从北京带家眷过来,朱至贵为了巴结文悌,主动把自己的妹妹朱至红嫁给文悌当了七姨太。在文悌为剿匪之事愁眉苦脸的时候,朱至红端着泡好的茶水悄悄递给文悌。文悌因为剿匪没有银子而唉声叹气,朱至红用白嫩的手推一下他说:“没有银子向地方豪绅要啊,你不方便出面我出面。再者可以找我哥哥要啊,难道你忘了我们朱家是洛阳的首富吗?”朱至红表现出来的是和文悌一心的神态,不像有些女人只顾自己的娘家。文悌眼睛一亮,觉得七姨太说的有道理。朱至红嫁给文悌的时候哥哥朱至贵说的非常清楚,她就是为了哥哥的前程而嫁的,因此她知道要千方百计讨文悌的欢心,只要文悌喜欢,让她做什么都行。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从北京逃到西安一年之后,决定绕道洛阳回銮北京去,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已经离开西安出潼关了。消息传来,引起洛阳官民一阵不小的震动,让知府文悌像吃了一只蚊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人喜出望外是忙着要巴结老佛爷,想从中得到向往已久的好处;有人窃窃自喜是想借此机会接触一下这个统治中国几十年的老婆子,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发达的机会,有人则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慈禧太后的皮,吃了这个丧权辱国、祸国殃民的女人,因为她作恶实在是太多了……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要来洛阳,这个消息对洛阳百姓来说,也是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人老几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从来也没有见过皇帝是什么样子,只知道皇帝是“龙”,皇后、太后是“凤”,这次也许能够一睹天颜,看一看“龙凤呈祥”到底是什么样子,顺便还能看看那个被人称为老佛爷的女强人慈禧太后到底是人还是神;担心的是中原这几年旱涝灾害不断,粮食欠收,老百姓的日子都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哪里还有山珍海味招待那些穷侈极欲的龙子龙孙们。连老百姓都听说慈禧的膳食非常讲究,是个非常奢侈腐化的女人,文悌岂能不知道?
    人们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文悌自从到河南洛阳上任以来就没有安生过,前边是大旱,后边是大涝,北边是饥民逃荒,南边是土匪闹事,去年是为慈禧西行修改周南驿为行宫,今年是迎接皇上和太后来洛阳。再加上上任知府征集粮草支持官兵攻打太平军,已经把洛阳的地皮刮净了,这里再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银子从哪里来?简直要把文悌愁死了,他感觉一夜之间自己的头发又白了许多。他也想到让豪绅们给老佛爷献一点孝心,也想到利用职务之便直接向大户人家伸手要钱,可是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决不是今天摊派,明天就送到的,有钱人哪个没有靠山,哪个不是把钱看得比命都主贵?要起钱来也不容易啊!西安又离洛阳这么近,老佛爷说到就到,迎接圣驾的事情可是一天也不敢耽误了。
    自从洛阳的南山闹了土匪之后,文悌任命武举人出身的朱至贵为团练总兵,可是这个朱至贵徒有武举人的虚名,多次出战,没有一次大捷,每次都说剿灭土匪若干人,可是土匪没有见少反而增多了,因此人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三步紧。也不知道是朱至贵无能,剿匪不力,还是土匪太狡猾,多次交锋,竟然战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王天纵,更捉拿不住顽匪张黑子,现在让土匪越拉杆子越大,已经随时威胁到洛阳的安危。土匪如果只是在南山闹一闹也就罢了,文悌最担心的是老佛爷和皇上要来洛阳,一旦张黑子和王天纵趁机来洛阳闹事,那可就彻底炸锅了。前几天他又派朱至贵到南山去剿匪,朱至贵走的时候拍着胸脯说不剿灭南山土匪决不收兵,可是只听说在陆浑古城交战,并不见捷报送回,看来是没有什么战绩。文悌现在对朱至贵已经不相信了,他知道张黑子、王天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朱至贵也不是个马到成功的将帅之才。果然不出文悌所料,三步紧朱至贵到南山忽悠了一大圈子,说杀了十几个土匪,收复了陆浑古城,把土匪赶进深山老林了,根本没有说和张黑子、王天纵交战的具体细节,只说天气转凉,士兵们要回来更换棉衣,要求撤兵。撤兵就撤兵吧,老佛爷要来洛阳,护驾比剿匪更重要,文悌只好答应让朱至贵撤兵回洛阳。
    关于迎接圣驾的事情,文悌心里更多的是担心。慈禧太后西逃的时候既然不走洛阳,回京的时候干吗就偏偏想起来要从洛阳路过呢?圣旨上还说母子二人要在洛阳停留数日或十数日,要拜关帝庙看龙门,还要到白马寺去烧香,起码要在洛阳住三五天吧。皇家气派又大,仅随从就不计其数,这三五天的花销估计小不了,如果是在以往年景,洛阳土地肥沃,天下太平,也许官民都盼望他们母子到来,为古都洛阳增加一些传奇色彩。可现在灾荒连年,内忧外患不断,谁还希望他们来此折腾?尽管慈禧一高兴也许会赏给文悌一些银子,或者让他回京做官,可她这次是逃难回来了,听说走到哪里刮到哪里,哪里会舍得把银子赏赐给地方官员呢?即如赏赐,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还得让地方筹集银子。
    文悌放下水烟袋,在三堂里捋着胡须踱步,宽大的书桌,雕刻精细的博古架,墙上悬挂的名人字画,这些他最赏识的东西现在也提不起他的任何兴趣,花白的大辫子在屁股后边有节奏地左右摇摆。他再望着室内结构工整,装修精细,摆设考究,古色古香的书架,平时他在此习经写字,著书立说,修身养性,教化子民,现在这些东西都让他看着胆战心惊。如果伺候不好老佛爷,可能明天他就不是这里的主人了,这些东西可能就要被别人使用了。
    因为迎接圣驾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文悌的七姨太朱至红向文悌推荐了自己的哥哥朱至贵,文悌也想起朱至贵是洛阳的首富,看来迎接皇上和太后的银子只有靠他了。不过文悌也不想便宜了那些地方豪绅,他准备让七姨太出面,一个一个去拜访地方豪绅,并且还要给他们规定出具体的数目,不能让他们敷衍了事!朱至贵去南山剿匪还没有回来,文悌只好更换了便服,让衙役们抬着轿子出了府衙到洛阳其他豪绅家里去走访。去拜访地方豪绅,文悌并没有通知那个洛阳知县,也没有带自己的姨太太朱至红,而是和七姨太兵分两路,双管齐下,要尽量加快筹集银两的进程。
    朱至贵说的是奉知府文悌之命到南山剿匪,其实他非常害怕张黑子和王天纵,根本不敢追击,正好王天纵撤离陆浑,他就大造声势说是收复了陆浑,然后在陆浑一带转了一圈,搜刮了一些民脂民膏回来了。现在文悌是他的妹夫,他有恃无恐,心思全部放在升官发财上,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要冒风险去剿匪,再说那张黑子和王天纵也不好对付的。
    朱至贵在剿匪回来途中正巧碰上他的结拜兄弟谢宝胜,他知道谢宝胜的能耐比他大,要剿灭王天纵非他莫属,便封官许愿把谢宝胜带回来了,准备推荐给文悌。如果推荐成功,南山剿匪的事情有谢宝胜担着,他就可以专心致志去谋取洛阳知县那个位置。怎么才能让文悌赏识这个谢宝胜呢?必须着眼于当下。当下洛阳匪患不止,正是用人之际,谢宝胜又是个练武之人,一身武艺却报国无门,如果以武功示于知府文悌,文悌必然大加欣赏,极有可能重用他。于是朱至贵想到了比武。他知道师父曹凤甲辞别他回到老家是别有用意的,说的是年龄高迈,颐养天年,可是回家之后仍然习武收徒,家里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弟子,现在竟然敢去抢劫他这个团总,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因此他回来的时候,朱至贵让谢宝胜先一步回洛阳,到朱府休息。朱至贵则渡过伊河,来到白沙镇范村去拜见师父曹凤甲。
    曹风甲对那天劫路的事情只字不提,朱至贵也当作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个事。再说现在已经是枪炮时代,师父的飞石大刀已经几乎派不上用场了,以后能不能在江湖上站住脚,是靠洋枪洋炮的。不然老佛爷能够被洋毛子的洋枪洋炮赶出北京城逃到西安去避难?曹凤甲是个习武的人,虽然解甲归田了,但是对练武的人特别钟爱,先是在洛阳朱家两年,然后回到家乡也没有忘记习武授徒。王太的儿子王天横在他这里习武,王天纵是王天横的姨表兄,曹凤甲听说朱至贵请来个谢宝胜,也正想见识见识此人的功夫,也好让王天纵他们有个准备,就答应了朱至贵的请求,准备带着女婿王天横到洛阳朱至贵的家里去比武。王天横其实就是王天纵在山下的暗哨,他也正想借此机会去洛阳替哥哥探探虚实,了解一下那个谢宝胜到底什么样。
    翌日上午,文悌来到洛阳西关朱府门前下轿,朱府家丁看到知府大人来到,急忙跑回去向老爷禀报。朱至贵得到禀报慌忙出府迎接,文悌和朱至贵感慨之后来到朱家大院内,见两个壮士正在习武台上比试武艺,正是谢宝胜和王天横。
    文悌拍手叫道:“好身手,好武艺!”
    朱至贵的小儿子也在拍手,嘴里说:“打架真好看。”
    朱至贵见文悌夸奖两个壮士,就向他推荐了谢宝胜。文悌一看谢宝胜武艺非凡,又是真心投靠朝廷,就留下了他。文悌也想留下王天横,被王天横以年纪轻为由拒绝了,因为他是曹凤甲的徒弟,所以文悌也不好强求。
    送别曹凤甲和王天横,文悌向朱至贵说明了来意。朱至贵正好也想借机讨好光绪皇帝和慈禧老佛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大人,你不必为钱的事犯愁,这次迎驾花多少银子朱府筹备,至于行宫,大人觉得让皇帝和老佛爷住在朱府怎么样?”
    文悌等的就是朱至贵这句话,他也知道朱至贵平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迎驾的花销也太大了,就顾虑重重地说:“差事办好了,洛阳知县就是你的,本官负责向皇上和太后推荐。本官现在就任命你为接驾总管,筹备接驾事宜。如果老佛爷答应住在朱府,那么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朱至贵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谢大人提携栽培,至贵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厚望。”朱至贵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的银子不会白花,看来洛阳知县的位子快要到手了。
    文悌平时也不知朱家家底到底怎么样,看朱至贵满有信心地答应了,自己也放心了许多。文悌从席间起身,举杯道:“酒馔丰盛,大事议定。来,大家为至贵兄的义举干杯,迎驾之事还望谢壮士也鼎力相助。”
    谢宝胜道:“小人愿效犬马之劳,生是大清人,死为大清鬼。”
    文悌感慨道:“如今我大清国像谢壮士这样的忠义之士不多见啊!”又望着朱至贵说:“迎驾之事,老佛爷与皇上的住行和安全同等重要啊,本官看至贵兄可以负责住行之事,就让谢壮士负责地方安全,尤其要注意南山土匪的动向,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让土匪惊了圣驾。如果有失,我等可吃罪不起啊。”
    朱至贵道:“圣驾如若有惊,我等性命不保,岂敢儿戏。”
    谢宝胜感激涕零地说:“大人放心,军令如山,宝胜鞍前马后,听候大人驱使,保驾之事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务必尽心竭力!”
    文悌百感交集地叹道:“不尽心竭力也不行啊!一旦出了差错,就是文悌的人头也不能保,何况尔等?你们对洛阳至龙门沿途要加强警戒,特别是龙门山一带,一定要重兵把守,万万不可稍有懈怠!”朱至贵和谢宝胜点头称是。
    迎驾之事议定,酒足饭饱,朱至贵邀文悌到傍房去制抽大烟,文悌欣然答应。谢宝胜不抽大烟,并且对大烟还相当反感,但是为了讨好文悌,也跟着去了,他要亲自为知府大人烧大烟泡,大献殷勤,给新主子留下一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