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话牡丹

2014-05-29

    编者按:第32届中国洛阳牡丹文化节于4月5日正式开幕。一个月来,洛阳各大公园、风景名胜区、主要街道上人如潮涌,花似海洋。作为古都洛阳人,对牡丹文化、古都风情自然有话要说……
    牡丹是我国的特产,被誉为国色天香,属花中珍品。牡丹蕊大而色艳,体态雍容华丽,婀娜多姿,给人的印象是富丽华贵,明代冯琦有诗云:“百宝阑干护晓寒,沉香亭畔若为看。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牡丹号称花的贵族,群芳的皇后,代表着青春韶华,冯琦的这首诗表达了这种传统的审美意识。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勤劳、勇敢、质朴的民族,爱好和平、幸福的生活,追求美好事物。传统名花牡丹象征着幸福、和平、繁荣、昌盛,各族人民将其视为“吉祥之物”、“幸福之花”,这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好愿望。
    牡丹作为药用植物,在我国已有两千年的历史了,而作为观赏植物栽培,至少也在1500年以上。在长期的栽培过程中,人们与牡丹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牡丹文化。它包含着独具中国特色和东方民族艺术风格的花文化、风土人情、风俗习惯。我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各地的风俗习惯各不相同,形成不同的牡丹习俗。如湖北恩施地区土家族人种牡丹、绣牡丹之俗,云南大理白族“赶山”观牡丹和牡丹木雕,西藏各地寺院中的壁画木雕,北方满人旗袍上的木雕,河南洛阳的插花俗……让我们循着花香,去探寻牡丹一路留下的历史足迹吧。
 
牡丹史录
    唐代中叶长安出现了牡丹热,在中国自然审美史上,人们第一次对一个自然物表现得如痴如狂。牡丹本名木芍药,野生于西河(西河是汾州的治所,汾州存在野生牡丹应是无疑的),宋代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谈到汾州野生牡丹和荆棘一样多,当地人取作燃料。因此,牡丹的出身可谓贫寒,唐代以前很少有人提及。是武则天将它移入长安,目的在于观赏。经过不断的人工培育,牡丹被大量繁殖起来,品种花色也有了很大的改进,开始在皇家园囿,后来到贵族私第和寺院,至中唐,终于形成了举城若狂的牡丹热。
    牡丹热为什么首先出现在长安呢?从物的角度看,长安有大量的牡丹存在,作为审美客体;从人的角度看,长安有众多的满足了基本物质需要之后开始审美追求的人士。这是作为国都的长安所具备的“先天优越性”。另外,它的土质、气候都适合牡丹生长,同时,居住于此的众多的官员、僧侣、商人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这些人正是牡丹热的制造者。宋人说:“牡丹,花之富贵者也。”牡丹实际上是这些人标榜富贵的凭借。
    长安的繁华,随着唐王朝一去不复返了。及至宋代,汴京(现河南省开封)经济的发展超过了长安。但由于汴京地理环境不适合牡丹生长,再加上人民生活丰富多彩,市民的爱好流向花草方面的相对减少,宋代的牡丹热发生了地域变迁。今人所说的“洛阳牡丹甲天下”,便可在此觅到源头。关于洛阳牡丹的来源,宋人有个传说:“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牡丹独迟,遂贬于洛阳。”这个故事表面看来荒诞不经,其实有不少合理的内容,它反映了宋人对牡丹的尊崇。这也提高了牡丹的身价,认为牡丹“不独芳姿艳质足压群葩,而劲骨刚心尤高出万卉。”使牡丹更具备了内在美。当然,洛阳牡丹之所以能“甲天下”,首先在于它优越的土质条件和地理位置。它处于豫西丘陵地带,高爽而不干旱。土地肥美,最宜花木生长。其次,它是宋朝的西京,名公巨卿多住在那里,成为牡丹热的主体。再者,开封不产牡丹,它无疑补了一缺,离开封近,它成了开封的花木供应地。这些条件都是别的城市所不具备的。更重要的是,洛阳是宋太祖的出生地,他对洛阳的建设是极为重视的。退休的老臣或因政见不合而离开汴京的人,如司马光、文彦博、程颐等,都乐意把洛阳作为安置地,他们给洛阳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提高了洛阳人的文化素质。
    明代以后,牡丹的栽培已开始盛行。那时叫做催花,也叫熏花或堂花,有钱有势的人家,每逢春节,希望在新的一年得到个好吉兆,请花工将牡丹提前于春节开花,以便供于财神菩萨前,祈求富贵。清袁枚有《元日牡丹诗》七首选二:
    “魏紫姚黄元旦开,真花人当假花猜。
  那知羯鼓催春日,富贵偏从意中来。
  约束红香冷更妍,飘扬霞佩贺新年。
  果然不愧花王号,独占香风第一天。”
  这种春节供牡丹花的习俗,直到今日,我国南方广州至东南亚一带的华侨中仍然流行。
      在封建统治阶级政权稳定的情况下,他们有足够的条件玩赏牡丹,牡丹成了他们美满生活的象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生活日渐富裕起来,牡丹便属于人民,代表人民了。1994年,在全国推选“国花”活动中,牡丹一举夺魁,荣登首选提名“国花”的宝座。
 
牡丹与文人情结
    花鸟鱼虫历来是文人墨客的爱物,牡丹自然是他们的“梦中情人”。既然自然美的最高境界在于它的人化特点,作为审美对象之一,诗人笔下的牡丹不免也被人格化了: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唐代诗人王维这首诗以拟人化的手法,描写了红牡丹袅袅婷婷,含愁带怨的动人形象。前两句把美人和牡丹融为一体,侧重写外形——碧绿鲜艳的牡丹叶簇簇拥立,多像一个身着绿妆娴静文雅的少女;那色彩时深时浅错落有致的红色欲滴的花片,又多像少女的衣裙。后两句写“牡丹仙子”的内心世界,说花儿也有情愁。它们愁什么呢?让我们去问春天吧!因为牡丹与春天同在,在美好的春光里,牡丹花娇嫩妩媚,清香万里,占尽了春情,然而,春天不能永驻,谁也无法挽留,春天一去,它就会凋零衰败,渐渐枯萎。这正是牡丹的愁心所在。幸运的是,花儿顾影自怜之时,“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周敦颐《爱莲说》)。也许可以聊以自慰了吧!
    然而,宋代文人周敦颐“独爱莲”,并为之定位在“花之君子”的高层次,不啻是“异军突起”,牡丹“花中之王”的地位似乎岌岌可危了。无独有偶,宋代有位大画家叫李唐,以画牛著称。由于自己孤芳自赏,不合时宜,便借牡丹发牢骚。他作诗曰:“云里烟村雪里山,看之容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诗人已感到脱离群众的后果不佳,不去自觉改进,反以轻蔑的口吻奚落牡丹,这又何苦?清代郑板桥很有学问,列为扬州八怪之一。当时有一富人,重金买来一幅牡丹,托友人邀约名流欣赏,并准备当堂题诗补画,以抬高身价。富人见来客中郑板桥衣着敝旧,便对他态度冷淡。到了动笔时,大家推让。郑板桥便提笔先添画了一枝梅花,继又题诗:“牡丹花侧一枝梅,富贵穷酸共一堆。休道牡丹天国色,须知梅占百花魁。”在这里,无辜的牡丹又代替势力小人受气了!
    翻开近代文人歌咏花草的佳作,我们吃惊地发现:牡丹可谓“寥若星辰”矣!而到了现代,牡丹几乎成了写景状物类文章中的唯一角色——反衬梅的坚贞、兰的清雅、菊的高洁……牡丹沦落天涯了!牡丹“老”了吗,还是我们太年轻了?
    综观唐宋历史,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牡丹热是经济文化繁荣的象征。在封建社会里,以帝王为首的官僚集团必然是最大的消费者。而作为繁荣产物的牡丹热,就难免伴生在帝王的周围。也许正因如此,牡丹成了“富贵”的代名词,渐渐被自命清高的文人所不齿。然而,牡丹不能言,又如何选择自身的归属,左右自己的命运呢?倒是一首歌里唱得好:
    “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有人说你富贵,哪知道你曾历尽贫寒……”
    是啊,假如人们熟知了牡丹的身世及习性,了解了牡丹热的成因及其变迁并从中受到启迪,还会惧怕牡丹身上的庸俗“铜臭”玷辱了自己纯洁的心灵吗?况且,富贵有什么不好呢?商品经济的社会里,国人开始公开以财富为荣,这是文明的进步,正视牡丹及其价值的时候到了——毕竟百花园里虽不乏“小家碧玉”,而惟有牡丹称得上“大家闺秀”。
    坦坦荡荡地爱牡丹,意味着我们敢于面对生命的真实,不再无病呻吟;从从容容地爱牡丹,证明我们告别了“酸葡萄”心理,拥有了一颗平常心——不再刻意去标新立异,也不再人云亦云。